2013年5月17日

[轉貼]我的藝術家朋友 ─ 林葆靈



 (《美育》193期, 2013年5月/6月號 Pg 78-83-1)

My Artist Friend, Bao-Ling Lin

葉乃菁│ Nia-Ching YEH
台南市南新國中專任視覺藝術教師

        他是我的朋友,他是藝術家,他的名字叫林葆靈。

如果身分證上有職業欄的話,林葆靈的一定是填上藝術家,沒有羞赧,不會懷疑。(圖 1)
葆靈以後會越來越偉大,趁他還沒那麼遙不可及的時候,我來寫他。

        也許遙不可及的不是葆靈,是我的心;我看葆靈從來就是看他的人,直到有一天我正視他的作品,突然覺得令人敬畏起來。


       藝廊也好、藝文記者也好,有些人寫葆靈,會提到他的外型;我不知道藝術家的外型也可以被人著墨這麼多,如果你問我,我會說:看起來快被風吹跑的傢伙。(圖 2)

       然後是他的得獎經歷,如果你問我,我會說:獲獎無數。
然後是他的求學經驗,這我沒那麼清楚,我看其他人的網誌或是藝廊的報導才知道,葆靈沒受過多少正規的教育,所謂的體制下的教育,我知道了以後跟他說:難怪你會這樣。

認識葆靈是因為山,還有自以為是的攀關係。登山社的活動「草嶺古道會師」,然後我看到葆靈的名字,以為是美術系大學部的學妹,林葆靈!林葆靈是哪一隻?打算用學姊的氣勢來為學妹「搓頭」,而且發現他的名字正著唸倒著念都行,葆靈怯怯的舉了手,我愣了一下,不認識的男生,是男生,而且是同屆美術研究所他組的同學,我尷尬了一下,但馬上回復盛氣凌人的蠢樣:林葆靈是男生的名字!?你確定你叫林葆靈!?

沒有標準答案,也不需要標準答案的葆靈,在創作上是自由的。難能可貴的的是,葆靈很早就知道自
己要做甚麼。我們很少有人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做甚麼,至少在我這一代是;葆靈聽到很多人活了一把年紀,學了一堆東西,卻仍不知道自己能做甚麼的時候,就會脫口而出:台灣的教育是失敗的,你們花了太多時間學沒有用的東西,而且不知道自己要的是甚麼。如果從這一點來看的話,台灣的教育果然是失敗的。

葆靈的家庭很支持他創作,葆靈的家庭教育對多數人來說也許是奇特的,也的確很少見,家裡兩兄弟
都在家自學,並隨著父母到處旅行,很晚才進入所謂體制內的教育,認識葆靈時,覺得他講話有口音,問他是哪裡來的僑生,他說不是僑生,只是學齡時期大部分都待在新加坡;「為什麼選新加坡?」我問,「因為那個時候我爸想說把新加坡當成一個跳板,可以跳到世界各地的一個跳板,沒想到就黏在跳板上了。」這是葆靈式幽默。(圖 3)

因為知道自己要做的是甚麼,葆靈從來不誇下海口,好比說他在新加坡時,說他未來想回台灣開畫展,他就真的開了;在台北求學時,他說未來想在紐約開畫展,他也真的開了,他說的是他要執行的計畫,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,光是這一點,葆靈十分令人敬畏。(圖 4)

葆靈的創作主題很多時候是城市,而且是晚上的城市,我沒辦法說葆靈是喜歡城市還是喜歡城市裡其
他甚麼的;葆靈也喜歡山;常常失眠的葆靈說在山上比較好睡,曾有學弟開玩笑說葆靈愛山,是因為爬山可以好幾天不洗澡,你看他滿頭亂髮就知道;後來我才知道葆靈其實是不喜歡肥皂,很多人工合成的東西他都不喜歡,但是他的畫作卻充滿了人工的燈光,浮光掠影的,像顛倒的星空,一般認知上喧鬧繁華的城市之夜,到葆靈的畫裡,成了一種疏離的靜謐。(圖 5)

我看到有網誌裡說葆靈在夜晚的城市裡迷路了,我說葆靈你還要迷路多久?葆靈說:嗯,還要一陣子。葆靈創作城市的夜景,已經有九年了,問他為什麼要畫城市的夜晚?「嗯,可能是因為我晚上都睡不著吧。」夜晚是副交感神經作用的時候,往往感性先於理性,葆靈曾在他的碩論裡面提到「夜的黑色意象與稍縱即逝的光影讓我很有共鳴與感觸,夜的『低調、隱約、內省和自閉特質』似乎某種程度上對應了我自身的性格。」

葆靈的碩論裡提到「光明的黑暗,黑暗的光明」,對葆靈來說,很多東西、很多時刻、很多人…總是包含著一體兩面,強大的背後可能隱含著脆弱,快樂的背後有可能由悲傷來支持,有暗才能知亮、有影必然有光;在葆靈的畫作中,總是處處可以見到「矛盾統一,對立相生」的手法與感觸。我看葆靈的畫作,總有一種過於靜謐的喧囂,或是過於喧囂的靜謐,即便在葆靈的畫作中看到人,卻往往也只是景的一部分。(圖 6)

要理解光, 就要知道黑暗;無法忽略朋友正向光明的背面,其實蘊含巨大的憂傷;葆靈最擅長的也許
不是只有傾聽,但他的確是一個傾聽者,他曾經對我說,我們這種會發洩負能量的人其實比較健康

「那你怎麼辦?大家都向你倒垃圾。」「畫畫吧。」

創作是葆靈壓力的來源之一,也是他的宣洩之一。

葆靈的作 品可以撼動人,我想有一部分是因為葆靈的創作都是從心出發,葆靈遵從自己的心來畫畫、
來進行各種創作上的嘗試、來與人交往,我看葆靈很多時候是沒有性別的,就像山社的人有時候私下形容葆靈是仙人;不過仙人歸仙人,有時候是調侃,因為葆靈從沒吃過肉,碰到肉是會吐的,有時上了山,帶了來路不明的素料,就會故意說:這不知道有沒有摻到葷食,葆靈我好想看你吐喔……(圖 7)

葆靈的畫作裡有水、有霧、有雨、有雪,濕氣很重,像罩了一層薄紗看世界,又似有流動的湮鬱,
我曾玩笑的說他的作品像發霉的老照片,但一閉上眼睛,卻又歷歷在目,像真實的夢境,或是跟夢境一樣真實;葆靈跟著自己的心畫畫,所以他的作品很澄澈,不矯造,如果你曾經跟他有一樣的感觸,他的作品會直通觀者的心靈,像他金車新銳油畫獎第一名的作品「紫與黃的夜曲」,我的學生看到他的作品,問我這張畫怎麼了,我說他一直哭一直哭,坐在公車上,看到外面在下雨,跟外面的天氣一起淅瀝嘩啦。(圖 8)

其實我從來沒看過葆靈哭,他其他極端的情緒我也沒看過,但是他的畫作會,他的塗鴉也會,你甚至
會看到他狡詰的笑容,或是自負的神情,這個因為要去領獎而經常拒絕我們登山邀約的葆靈,實在該自負的,「你怎麼又要去領獎了?」這是我研究所時期對葆靈很常有的一個印象。(圖 9)

「我們都是油麻菜籽命,期待有一天能夠成為葵花油。」我第一次聽到,差點笑出來,葆靈轉述另一
個畫家朋友的話,那個時候我們正好聊到劉興欽。我不盡然理解這句話的意義,但職志是成為一個專職畫家對不少美術系畢業的人來說,需要很大的勇氣;追求夢想,甚麼時候變成一個令人害怕的東西?堅定無懼,是一個甚麼樣的境界?那麼,如果能夠一面哀哀叫,一面不遲疑的前進,好比登山過地形,因為不能撤退,唯有前進,是不是也算一種堅持?因為你知道你不能坐在地上踢腳大哭說:我不走了!葆靈不是那種會坐在地上踢腳大哭的人,但無懼不代表勇敢,我不認為葆靈沒有害怕的東西,但是他面對自己很坦然,面對別人也很坦然,葆靈很真,並努力不去傷人(歐,誰知道呢,也許該去問問他前女友),不過與其說葆靈去傷人,還不如擔心會遇到惡意的來人。

看葆靈的畫作有時候像是在探索甚麼,水氣淋漓,或是朦朧曖昧,不管甚麼時期,總也可以找到一
點這種氣味,沒把話說盡了的那種曖昧,讓人留了許多想像空間;早些時候的葆靈畫夜景,其實是五彩繽紛的,後來顏色漸漸少了,剩下藍色、紫色,特別是紫色,好多好多的紫色,「後來那些顏色去哪裡了?」「那些顏色自然而然就漸漸不見了,我也不清楚為什麼,之後或許會回來也說不定,很多事都是不斷地輪轉交替,對我來說色彩斑斕並不一定代表歡愉快樂,如同笑著的人也未必開心,妳知道的。阿信也寫道『是誰說藍色就等於憂傷 你看看天空和海洋』」。(圖10)

把顏色抽離,就像把聲音抽離一樣,再絢爛的城市之光,如果只能以一種顏色認定,就像少了配樂的
默劇,演員張牙舞爪,卻只能靠想像來進入情境;葆靈畫作中的城市燈光斑斕多姿,卻似乎沒有聲音,或是罩了一層隔音玻璃,看葆靈的畫作其實有不少探索的樂趣,從葆靈的眼睛看城市流光,也能從他的畫作看回自己的眼睛,在城市待很久的人,其實很容易從葆靈的作品中找到共鳴。
我是這樣看葆靈作品的,當我認真看葆靈的作品、看他的人,我竟忍不住向其他朋友炫耀起來:我
認識不得了的人呢!我甚至向學生預示:未來藝術與人文課本說不定會看到葆靈的作品!至少我看葆靈走藝術這條路,沒有惶惶然,只有期待,因為相信自己的能力,也懷抱夢想,就像那個畫家朋友說的話:「我們都是油麻菜籽命,期待有一天能夠成為葵花油。」

葉乃菁(2013)。〈我的藝術家朋友-林葆靈〉。《美育》,193期,  頁78-83-1
轉自:http://ed.arte.gov.tw/uploadfile/periodical/3209_P78-83.pdf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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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總是不斷的誤解別人 被人誤解
「台灣的教育是失敗的」我也不記得我有說過
很乃菁式的書寫
但總的來說乃菁過譽了
感到很慚愧
謝謝乃菁





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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